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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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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停雲一口茶險些噴出來。

強搶民女?!這說的……是她嗎?

大皇子可真是個人才。

“他們的耳目真夠靈通的。”江停雲感嘆。江家出事才四天,劉肅被彈劾的消息就已經傳回容郡了。

謝尋嗤笑一聲:“他那時候恐怕只知道大皇子的探子把他在容郡的所作所為傳了出去。劉肅倒是挺了解自己的父兄,接到消息就當機立斷,即刻回京。”

這倒確實出乎了江停雲的意料。她原以為劉肅敢在容郡搞出那麽大動靜,一夜之間覆滅了整個家族,乃是領了聖意,有恃無恐,沒想到竟是自作主張。但如今她失去記憶,交不出藏寶圖,他回到京都的這一關恐怕是難過了。

“不過這對我來說倒不算是一件壞事。”江停雲沈吟。

劉肅受了彈劾,想必會更加急於逼迫她尋找藏寶圖的線索。然而大皇子卻彈劾他強搶民女,反倒是幫了江停雲一把,給她上了一道保險。

想要應對如今的情況,劉肅需要帶著江停雲回到京都亮相,證明自己並沒有強迫於她。在這之前,他不會把她怎麽樣。

“連劉肅‘強搶民女’都要受彈劾,韓承業強搶民女卻沒人敢管。還真是只有王子犯法才和庶民同罪啊。”江停雲依然對陵郡發生的事情耿耿於懷,此時忍不住出言諷刺。

“怎麽沒人敢管?”謝尋笑著接口道,“只要你說,我就敢管。”

江停雲不接茬,假笑道:“嬤嬤快別說笑了。”嬤嬤兩個字被她咬得重重的。

謝尋一直到她準備上床睡覺都沒再理她。

江停雲特意查看了一番門窗,確認都鎖好後才回到床上。再一轉身,卻看到謝尋已經坐在桌子旁的圓凳上,正拿著一只杯子給自己倒茶喝。他已經恢覆了本來面目,穿著黑色箭袖,越發顯得眉目疏朗,瀟灑俊逸。

她咬住舌尖把驚叫吞回肚子裏,不想在謝尋面前顯得一驚一乍的。但對於謝尋這般不請自來,她感到非常惱火,此時故意冷笑著戳他痛腳:“嬤嬤這麽晚了不休息,來我房間裏做什麽?”

謝尋不理她,慢條斯理地喝了半天茶,才放下茶杯道:“我看小姐一會兒看看窗戶,一會兒摸摸門閂,還以為是擔心我進不來呢。看來是臣下自作多情了。”

江停雲被他的大言不慚噎住了,過了半晌才氣勢全無地說道:“嬤嬤下次來,敲門就可以了。不請自來,可非君子所為。”

“老奴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嬤嬤,”謝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,“怎麽會是君子呢。”

不待江停雲再接話,他已神色一正,轉開了話題:“我來是想告訴你,我們離開陵郡後,韓承業被韓郡守請了家法,沒有三個月下不了床,如今還被禁足在家。至少半年內,你不必擔心他再為非作歹了。”

江停雲果然被吸引了註意,聞言思索片刻,說道:“看來韓郡守對劉肅還是有所忌憚。”

謝尋點點頭又搖搖頭:“韓郡守是忠臣,又是能吏。陵郡再怎麽富饒,賦稅能抵上江南富庶之郡,韓郡守可是花了大心血在裏面的。如今前線軍費吃緊,他就成了永興皇帝的得力幹將,有流言說他就要升任楚州州牧,在這個緊要關頭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他自然不想得罪劉肅。”

江停雲聽他多次提起北歧對北邊用兵,不由納罕。她的歷史雖然不好,卻也記得當初書上寫過漢朝初立時,皇帝“無為而治”,與民休息。

怎麽這北歧永興帝既不趕緊恢覆生產、發展經濟,又不趕緊掃清江楚叛黨,拔除紮在帝國之內的釘子,反而對著北方用起兵來。

她就這個疑問謙虛地向謝尋請教,謝尋冷笑一聲,抱起胳膊道:“漠北的蒙古騎兵悍勇,連大楚都無法完全控制蒙古,多數時間只能與他們打個有來有回。劉璟好大喜功,想做千古一帝,做前人都做不到的事情,自然要窮兵黷武,一統天下。”

江停雲點點頭:“所以說在永興帝心裏,蒙古是心腹大患,滇州是癬疥之疾。”

不知為何,雖然謝尋給她的感覺明明和劉肅一樣危險,但她就是一點也不害怕謝尋。

謝尋涼涼地看了她一眼,道:“當年大楚的開國皇帝便是從滇州發家,滇州對大楚最是忠誠,又易守難攻,北歧軍隊不耐毒瘴,況且對上的是用兵如神的耿將軍。”

他頓了頓,語氣愈發溫柔:“況且有了公主,滇州士氣更振。臣下實是盼著公主能早日歸家,滇州的百姓才算是頭頂有天了。”

江停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這責任實是重大,她有些承擔不起啊。只是眼下她想要逃離劉肅,唯有依靠謝尋。他曾經說過,耿將軍當年希望能帶公主去滇州,培養她承擔起覆國的重任。只希望十六年過去,耿將軍還初心未改。

她聳肩回道:“我也非常期待。”

謝尋聞言,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會兒,才留下一句“早些睡吧”,一眨眼便消失在空氣中。

……

隊伍逐漸靠近京城,劉肅越發焦躁,每日都要親自來詢問江停雲的身體情況。

江停雲讓他催逼地也著急起來,白日裏也不再讀謝尋給她找來的史書,待在馬車上逐一翻看從江家帶來的書籍畫卷。

謝尋腦子快、眼神好,對楚國和江家又多有了解,能認出許多江停雲和醉冬並不識得的圖案。江停雲和醉冬的線索搜尋在他加入之後,進度一日千裏。

然而她們找了許久,卻依然一無所獲。

這日江停雲隨手抽出一幅卷軸,展開去看,卻是一幅字——行書寫就的勸學篇。以她的眼光來看,這字寫得平平,主人卻是很愛惜,裝裱得非常精致。

醉冬湊過來看了一眼,驚喜道:“小姐,是勸學篇。”

江停雲朝她投去個疑問的眼神,醉冬解釋道:“這是小姐第一次背出論語的時候,老爺寫來送給小姐的。小姐當時很喜歡,還在書房掛了好幾年呢。”

江停雲聽了,去看篇末的題款,果然瞧見“贈愛女,永興六年二月”的字樣。永興六年,該是原身六歲的時候。六歲就能通背論語,可見天賦亦是頗為出眾。

她正要把卷軸收起來,卻忽然發現這幅字的題款在卷起來時顯得有些不平整,忙將它放在桌子上,示意謝尋和醉冬來看。

謝尋見狀,伸出手細細去摸不平整的地方,忽而眼神一凝,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小刀,沿著畫心與鑲料的邊緣仔細裁開,從中抽出一張字條來。

三人不由有些激動,對視一眼,不約而同地向謝尋手上的字條看去。

紙條不大,只有寸許寬,食指長,上面只有寥寥兩個字:六,二。

江停雲一時不解。六五,這是什麽意思?她又去看被放在一邊的書畫,字條是從題款處抽出來的……她的眼睛掃過去,看見了“永興六年二月”。

是這個六,和這個二麽?

“會不會是勸學篇的第六行、第二個字?”醉冬忽而喜道。她俯身去查,卻見第六行第二個字是一個“介”字。

單個字看不出什麽意義。江停雲又道:“或許是第六段,第二句?”

醉冬聞言又去查,第六段第五句乃是“榮辱之來,必象其德”(註1)。意為榮辱必與德行相稱。江停雲低頭思索了半天,卻想不明白這句話與藏寶圖又有什麽聯系。

她有些無奈:“就兩個字,太難猜了。”

謝尋食指和中指夾著紙條晃了晃,安慰她道:“至少有了不錯的進展,劉肅再問起來,你也好向他交差了。”

江停雲眼神閃了閃,示意謝尋把字條收好:“先不告訴他。”

既然在到達京都之前,劉肅都不能把她怎麽樣,那她也沒必要這麽著急地把這個消息拋出去。這張字條可是她在到達京都之後,劉肅不再需要她必須活著時的保命符。

最好是他們能先把“六,二”的含義弄清楚,再決定告訴劉肅多少,這樣才算是在劉肅面前掌握到了一些主動權。

江停雲平覆下激動的心情,待要繼續翻書時,卻忽然看到仍被放在桌子上的勸學篇。她默了一刻,轉頭問謝尋:“……你會裱字畫嗎?”

謝尋亦是無語,面無表情地伸手將卷軸卷起來,往一堆字畫底下一塞:“你莫再管了。”

江停雲正想再說什麽,謝尋卻忽然眼神一厲,整個人氣勢一變,抄起江停雲方才放在一邊的毯子就給她圍在腿上,口中絮絮道:“小姐可別嫌嬤嬤嘮叨,年輕的時候不怕冷,不曉得保暖,年紀大了就要後悔了。”

江停雲被他這一出搞得一頭霧水,卻也意識到恐怕是有人靠近,只好忍著笑抱住手爐分辯道:“嬤嬤,我抱著手爐呢,您就是瞎操心。”

話音剛落,便見車簾被掀開,劉肅探身進來,略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車裏的情形,才開口道:“今天你們得在馬車上休息了,趕兩天路,大概後天便要到京都了。”

江停雲頷首稱是。待劉肅放下車簾離開,她忍不住看了謝尋一眼。

謝尋還維持著陶嬤嬤的神態,側臉卻顯出冷峻來,察覺到江停雲的視線,看著她和醉冬輕聲交代道:“這兩日都警醒些。”

註1:摘自荀子《勸學》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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